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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完结]为有暗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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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0-23 23:35:5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创作分类
特殊设定: 无 
分级: 全年龄 
说明:
16px
10px 25px
本帖最后由 苏麻离青 于 2025-10-23 23:39 编辑

·小嘎生贺。愿你幸福

·ooc!ooc!ooc!胡说八道,仅为个人想象创作!与现实无关!请勿上升真人!不喜关掉就好!





那客人说是表弟民之中学时的同窗,过来走亲戚,邀来家里玩过几次,很得姨妈喜欢。

不仅是生得好看,总有些讨人喜欢的天赋在身上。连民之姐姐的两个小孩,有了糖果巧克力,乃至小人书玩具什么的,也总能想起他来,比着民之叫的“嘎舅”,一声一声,倒比叫民之这个亲亲的舅舅还亲。

郑云龙倚在二楼的扶栏上抽烟,露台窗子开着,头发掉一缕在额上拼命往前探,仿佛头发也要看楼下一桌搓麻将。

声音哗哗,潮水一般起伏,从前在家里么他总嫌烦,躲来姨妈家倒像听上了瘾头。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人在屋檐下的缘故,也可能是从楼上看去,那位客人的鼻子实在生得好看,鼻峰高窄挺直,鼻翼秀丽,越发显得鼻头精美绝伦,底下两片薄唇,总抿着,轻易看不够。且总有一层似曾相识的谜云罩着郑云龙,偶尔使他自己也糊涂,隐隐怀疑从前是见过这个阿云嘎的。

早上他妈又给姨妈来电话,他是赌气跑出来的,公司和家里都同老太爷起了不小的矛盾,他本就不愿回家工作,一股脑提了行李箱溜上火车,管他董事长还是爷爷,都随着火车鸣笛统统丢在身后。姨妈家富足,饿不着他,家里谁也没当回事,老太爷从来专行独断,只当等他松散够了这口气,自己乖乖回去,谁也不知,他乐不思蜀。

这"蜀地"突地冒出一个阿云嘎,没由来地在他心里掀起波澜。姨妈当然不知,算盘都拨到自家一边,民之还有个妹妹秀芝,也就是郑云龙的表妹,对那阿云嘎的热络,是为女儿盘算,丝毫没察觉外甥的眼睛,也投注在了这位意料之外的客人身上。

门铃阵响,又有汽车喇叭,柯太太搭着冯太太的车子来,阿云嘎和秀芝便从麻将桌上起身让位,姨妈又叫秀芝带客人去鼓捣下午茶点,阿云嘎说要煮内蒙咸奶茶给众人尝鲜。

厨房里不会儿溢出烘蛋糕与奶茶的香甜,几位太太嚷着馋人,却又舍不下手中碧莹长城,郑云龙捷足先登,进门先夸一声"好香"。

秀芝招呼他过去吃,阿云嘎正咬下一口金黄的小蛋糕,一点舌尖舔一下闪过,同郑云龙微笑致意,咀嚼时唇角下弯,竟有噘嘴般的小孩模样,闷闷且陶醉地从鼻腔里漫出“嗯~嗯~”,仿佛是天下第一好吃小蛋糕。

一点闪影自郑云龙心头的谜云里刺出——
傅家花园!
那兵荒马乱的一夜!

那个压低了帽檐的神秘人立在餐台边吃蛋糕的半张脸,与眼前重合起来。

鼻头精致,嫣红唇角锋利下撇。

不过,那是个女人。

帽檐宽大且装饰着大簇的羽毛轻纱,长裙贴身,身线婀娜,裙摆到膝盖才蓬开,烟花炸开一般,灯光流转,乐音靡靡,郑云龙就只看清了半张脸。

“阿先生是一个人来走亲戚?还有人一道吗?”郑云龙打过方向盘,状似无意地问道。

晚饭吃到一半,亲戚家来电话要阿云嘎赶紧回去,说有事。

郑云龙吃饭快,说正好要去取前几天送修的手表,因此顺水人情当一回司机。

似在出神,阿云嘎没听到郑云龙的问题,两只手叠在大腿上不自觉搅拧着指头,竟也圆嘟嘟可爱。

那晚在傅家花园,那人漫不经心从黑色手套的指缝里咔地捻燃一簇火苗,郑云龙心猛然提到嗓子眼,炸药是按计划放到了该放的位置,可宴会上许多人是市伪维持会胁迫而来,不乏好些个小孩,况有满场窜来窜去的帮佣、厨工等等,他们不过为讨生活,受雇于人,何其无辜。

青年人满腔热血仇懑,不惜同归于尽的牺牲决心,在瞧清了场中许多人脸上的忐忑凄惶之后,也不由得摇摆起来。

一旦引爆,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无生还可能,再如何价值连城,赔上这么多人性命,也未免太……

幸好那女郎只是点了根烟。

但若眼睁睁瞧着就这么落入汉奸和日本人手里……郑云龙又觉耻辱而不甘,他望了望傅如晟,今天的主人家之一,还有混在别处的同伴,想起宴会前那个自称救国会的人对他们说的话,大家目里皆露出挣扎犹疑来。

正进退不决之际,舞池里腾起小小轰动,不知何时,那戴着帽子的女郎与维持会会长搭搂在一处翩翩起舞,帽檐上羽毛飘然,裙摆旖旎翻飞。

那男人是交际场中一把好手,日本人一来,就摇身一变成了市伪维持会的会长,生意不但没受影响,反而上蹿下跳风头无两。傅如晟家的那个宝贝,便是他透露给日本人,卖从前生意场上的仇怨来求荣,他心安理得。

学校里已经闹到停了课,等傅如晟寻得机会找到郑云龙几个时,他父亲已经给逼得卧病在床了。"一趟趟派人来家里,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再推脱不掉,干脆死乞白赖办宴会说借观,祈求一睹风采,也是邀大家共赏,其实就是逼我爹拿出来,到时候人家有兵有枪,不用抢我们也得乖乖奉上,不做汉奸也是汉奸了!还要在我家里办宴会,是把我们家当成什么了?"

几个人气得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傅家那个宝贝名气大得很,一枚桃红碧玺福禄佩,据说是从宫里流出来的,怎么到的这儿,又是另一段传奇。只说深桃红的色泽无双,又加双面透雕技法,最难得的是如十来岁孩童巴掌一般大,堪称稀世罕有。曾经有人在见过之后,抱来半条街的铺面房契作交换,傅如晟他爹都坚决不换。越传越神乎,其实藏得紧,轻易见不着,但他家做古董生意,须有一些此类噱头,到底,还是招来灾祸。

几人唧唧咕咕半天,吴昱家里做矿产生意,停了课,父兄正拉过去教他做事,倒是方便他设法弄一些炸药,青年人愤慨,与其落到鬼子手里,不若宁为玉碎。有傅如晟这个"内线"在,炸药提前几日贴身藏着分批带回了家,竟顺利布下。

直到宴会开始前,救国会的人找上了郑云龙,傅如晟的爹认出了他和吴昱,再一联想儿子近日的反常,猜了个大概,他早和救国会接上了头,年轻人的计划太过决绝,尚不至玉石俱焚,让他们不得妄动,若实在逼到绝路要引爆,会通知他们行动的。

郑云龙混在宴会上一一传了消息,几人兴奋起来,救国会!从前只在传说里听过的救国会!紧张激动之余,信心大增。

但宴会开始没多会儿,那汉奸却高调宣布,傅家那东西确实称得上国宝,今晚到场之人可有福气,待会儿就让大家一饱眼福云云,旁边日本人亦是满意含笑,已然胜券在握,宝物是一则,收服了傅家,也算给那等还负隅顽抗不肯合作的商户杀鸡儆猴一下。

郑云龙的心无限沉坠,出离愤怒,竟然……已经交出去了吗?那前面许多天的硬扛算什么?做戏?他们几个冒着生命危险谋划的一切,居然不见硝烟地就胎死腹中?对了,那救国会呢?

还是……上当了?

他猛然惊出一身冷汗,眼神溜了几圈,傅如晟陪在他爹身边,站在日本人身后,实则被围起来,其他几人却一时都看不见了,郑云龙立马微微低头融进人群中寻找同伴,是现在去点了炸药?还是找到同伴先撤?很有可能早就暴露了,甚至已经身在死局中?一时间惶惑恐惧百般滋味浸透五脏,幸而乐声响起,人群舞动,他才没有格外显眼。

便是这当口,在餐台边,郑云龙看到了那女郎。

方才竟没留意到这么一个人,只凭惊鸿一瞥,亦觉美得不该被忽略,难道……一点莫名其妙的希望在郑云龙心头跳了一下,随即又晦暗,她太光鲜,不该是突然出现的,或许只是一个不相关来参加宴会的人罢了。

脚下不停,他仍不动声色搜寻同伴踪影,再度注目,女郎已将所有人目光都吸引到舞池中,搂着她的会长油光水滑,满面得意,二人影叠成双,旁边日本人垂涎欲滴。郑云龙一哂,悲哀更浓,皮囊卖相,亦果然凭成色待价而沽,卖国,卖己,偏偏那墙上装饰的字画中有一幅"礼义廉耻",满场诸公,这"耻"字究竟是怎么写?

一曲舞毕,一个日本将领凑了上去,那会长差点绷不住面皮,可又敢如何呢?女郎似乎是说了些什么,但新一曲乐声催人,玉雕似的手从他手上缠绵滑过,轻盈跃到日本人的手中——爆炸声就是那瞬间响起的。

猛烈的巨响和震动把郑云龙也炸懵了,女郎娇怯一缩,似要投入身边两人谁的怀中,但浓烟瞬间包围,人群也变成了炸开的油点子乱飞乱溅,接连又爆响几声,死亡的硝烟原来这么浓烈刺鼻,好像一切又诡异地按计划回到了正轨,可是……其实谁都不想死,只是来不及了,脑子反而空白一片,郑云龙随手捡了一个尖锐的铁器,可能是倒塌的架子之类吧,刚冲了两步,一头油光的头发庞然倒在底层轻浅些的烟雾中,接着倒下一身日本军装,那闪动的是裙摆?还是烟雾?未及看清已消失,只剩了两摊黑浓的血汩汩淌到一处。

郑云龙没再见过那个女郎。

他很快也被人薅着衣领拖走了,那一夜之后,忽地一下长大了好多,等天再亮起时,就已经回味过来昨夜谋划之幼稚潦草了。这样大的事,如果傅家要等一个尚在校园的稚子来出头,哪能做下这么大的生意?

昨夜的傅家花园,是一场军统、救国会、行动队,包括傅家几方势力谋划好的刺杀与救援,日本人一到,傅如晟他爹就先"投诚悔过",引了几个高官去密室看碧玺,又提出宴会上当众献出,为"头脑还没想清爽不肯合作的顽固分子"做个表率。鬼子急着"收服人心",看着那璀璨的"囊中之物",自然同意。

宴会上炸开的烟雾弹,是为精准刺杀制造掩护,只有此法,能最大限度减少无辜人群伤亡,外间布置了埋伏,解决掉把守的日本兵,好让宴会上跑出去的人能逃命,而傅如晟一家则被安排好的汽车直接送到火车站,上了去南京的火车。

他们几个不起眼的毛头学生暗戳戳鼓捣一通,差点坏事。郑云龙最终回了家里的公司上班,很难说和这次挫折没有关系。事情已是两年前,烟尘逐散,偏偏一个阿云嘎,又勾起旧日种种谜团来。

"阿先生——"

"啊?哦!"

郑云龙将阿云嘎唤回了神,"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您说什么?"

“不碍事”,郑云龙笑笑,"你一个人来走亲戚吗?"

"是。"

“听说你从内蒙来?”

“我是内蒙人,但这次是从北平过来,”阿云嘎这人一说话,就让人觉得很真诚,“说起来,其实我也很久没回内蒙了。”

郑云龙将车开得平缓:"是想家人了吗?"

"是呀,想的。"也许是因为说到家人,阿云嘎的脸色变得极其柔和,"上次回去,还是姐姐的女儿定亲呢。"

他有姐姐!郑云龙感到一点振奋,但似乎年纪又不太对,"看你那么年轻,姐姐的女儿居然已经定亲了吗?"

"我是家里幺子,算是哥哥姐姐养大的吧。"

这话背后的含义不好深问,况郑云龙关心的重点是另一层,"那可真是大家庭了,阿先生有多少兄弟姐妹呢?"

他没有等到回答,阿云嘎突然提高了声音:"就这儿了!麻烦前边路口停吧。"

郑云龙疑惑,这儿距离阿云嘎告诉他的目的地还隔着两条街呢,但仍旧好风度地踩住了刹车。

"我亲戚在这里办点事,他让我先来找他再一起回家呢。"阿云嘎轻巧解释了一句,便拉开车门下去了。郑云龙不妨对话突然终结,差一点就要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了,便说自己可以一同等待,送他和表弟过去,反正也是闲着,但阿云嘎动作实在快,已经说了不必添麻烦、感谢和拜拜,匆匆转身走了,很快消失了身影。

郑云龙重新发动车子,等取了手表,天边的晚霞正是暗下去前极尽绚烂的片刻,房屋楼宇的影子已黑沉沉地坠在下面,车子随心地像是在追逐短暂的霞光,哪里最好看便开到哪条道上去,七弯八拐,竟来到了阿云嘎一开始报给他的那个地址。

诚然,阿云嘎的亲和有礼是叫人很愿意亲近的,那女郎却又更璀璨神秘,在后来的消息里,那个汉奸会长和日本高官,确是被近身一击致命,对比一下当夜的自己,那女郎更美得游刃有余。郑云龙再度在心里将那半张脸与阿云嘎的面庞重叠,若是他的姐妹,倒是很能说得通。

这么东想西想的,随意瞥了车窗外一眼,正巧扫到人行道上过去一个女子,又向前开了两秒,才突地被电着了似的一脚踩死了刹车,刚刚那张脸,不正是脑海里描摹的那张?

却把后面的车吓得猛一脚踩住,伸出头来大骂他神经病。郑云龙只好赶紧打火,将车发动停到路边去,下来时后边车子还在骂,确实是自己的错,但当下眼里心里都只剩了刚才的匆匆一瞥。

却又哪里还能找到?几乎追了半条街,最后都疑心自己是想多了看错了。

回到姨妈家,赶紧打了电话过去,对方接起来,说阿云嘎先生回来过又出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不死心追问了一句阿先生有几个姐妹,不对,他是幺子,那就是有几个姐姐,对方回答自己刚来这家做工不久,这阿先生又是来走亲戚,她并不熟悉。

接连几天阿云嘎都没来,好在郑云龙的姨妈上心,他自然也知道了阿云嘎亲戚家这几天有事,说不来了。楼下的麻将声仍旧终日哗哗似无尽潮水,单调乏味,听久了便想起,一直呆这儿,终不可能长久,但就这样回家吗?他心里又无限怅然。

只是连自己也发觉,现在的怅然已经同来时起了变化,人这如流水的一生,缓时急时,全由不得自己,经历是很玄妙的东西,他这几日想两年前那件事,倒不知怎么释然了很多,竟还有些感念当时的勇气,至少见证了他未能做成的事,有人做到了,这样,好像也很好。

他惦记着能否有机会再见上一见,并不只为她的美丽。

甚至不去想如果见到了,然后呢,只是想见一见,好像得如此这般,方能从这里告别了,走开去。

一件事在心里想得多了,或许就会有回音。只是连郑云龙自己也没想到会那么快,他就再见到那个女郎了。

白纱褶皱洋裙素雅了很多,头发烫得卷卷的,看起来仿佛是个天真烂漫家境殷实的时髦女大学生,柯太太攒的聚会中很多这样的人,她这年纪和圈子,光麻将搭子、逛街搭子、官太太圈子的女儿侄女们,都是一大堆了。

郑云龙是怀着极其激动的心追上去的,却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她严妆丽服,长裙摇曳,但他是阿云嘎!

郑云龙坚信自己不会看错,阿云嘎来姨妈家那么些时候,自己明里暗里看了多少,怎么可能错?亲姐姐也不能长得这么一模一样吧,这就是阿云嘎本人!若隔远些还不敢确认,但他太激动,长腿三步并两步,跐溜就杵到人面前,这女郎在往楼上走着,不防备两张脸差点撞到,太近了,避无可避,无可遁形。

阿云嘎一双瞪溜圆的眼睛,和因为惊讶微张的两瓣嘴唇在此情此景中也可爱得过分。

他早就注意到郑云龙来了,还有民之秀芝兄妹和他们的母亲,他们家是柯太太的麻将"窝点"之一,阿云嘎甘心入瓮正是因此。他自信只要不正面近距离碰上,谁会将一个女人认成一个男人呢?

可郑云龙……不应该啊……

二人四目相对,皆有惊疑,这回却是郑云龙福至心灵先打通了任督二脉。

柯太太是什么人?终日吃喝玩乐的官太太,她花样儿繁多,情报处的柯处长就隐得越深,越神出鬼没,南京的一摊子破烂事牵扯下马多少人,却似乎点滴都没溅到他身上,内外两头要除掉他的人不知有多少,但人家将自己的势力范围看得铁桶一般。

什么来走亲戚,什么来寻同学玩儿,只怕是盯上了从姨妈家顺藤摸到柯太太这条路子,但也别说,算得上天时地利,表弟从前的同学本不应有那么多登门的机会,偏姨妈又相中人家做女婿,这是梯子给搭到了人家脚边,今日不摸到这聚会上来才是怪事。

他想通了中间关节,四处一瞧,这聚会包了饭店的二层大厅,往上是客房,想来清净,便一把拉起阿云嘎继续朝楼梯上走去。

阿云嘎猝不及防,但好在郑云龙选的方向正是他要去的,况此时此刻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引人注目,脚步乱了两拍之后已拿定主意,干脆主动挽上郑云龙胳膊,亲亲密密贴在了一块儿。

果然有人守着,从楼梯口就开始了,尽管有两个伪装成做卫生的,有两个推着餐车在缓慢地行进着,还有剩下几个扮成入住的客人在楼廊上闲逛。

郑云龙原只是想找个清净地方说话,但被阿云嘎这么亲密一挽,悠悠芬芳一扑,香甜地在心头一荡,便把他的主意荡没了。又没料到楼上居然会有这么些人,此时都看过来,见是一对俊美的年轻男女,眼神就变得戏谑,郑云龙耳朵竟有些发烫。

他这边神思一散,阿云嘎就几乎是擒着他胳膊走到了一道房门前,郑云龙都没看清她从哪拿出钥匙,人已经被推了进去,门在背后砰地关上,转过头,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就顶在他脑门心。

却有些不合时宜的窃喜,控制不住地漫出郑云龙眼角,那夜迷雾后的情形,他终于看清了。

原来阿云嘎要杀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啊。

胭脂红唇,如画眉黛,仿佛连他周身的空气都化作锋芒似的璀璨起来,他的坚定是那么尖锐,竟至从手指到臂膀再到面庞,所有的骨头都进入一种作战状态,根根清晰,寸寸张力,剔除一切冗余和累赘,美得没有一分保留。

郑云龙立时顿悟,必定是在他挽上自己的一瞬间,脑子里就已经计划到了这一刻。

他有些羡慕他了,果敢是一种难寻的美德,亦在瞬间受到他的鼓舞,总不能两年了,一点进步没有。

于是郑云龙抢先开口了:"我帮你,我们两个怎么进来的,就只有怎么出去,才不会马上被外面那些人怀疑。"

阿云嘎纹丝不动,握枪的姿势精准如雕像,冷光犹然。

郑云龙嗅到危险,却感到不可名状的兴奋在翻腾,刺激得他瞬间头脑清晰,耳聪目明,"以后,都由我来给你打掩护,姨妈那里我去刺探,你照常上门,我们减少接触,而在外你就尽量是现在的样子,我俩一起,又多一重身份去做事,把'阿云嘎'这个身份留作保底,万一有情况,我姨妈家应该还算不错的藏身点。"

阿云嘎微微偏头,审视着这个今天带给他太多意外的人,之前他不是没留意到郑云龙对自己的注目和探究,也想过接近他,利用他,但终归只当是个公子哥的心性,怕弄巧成拙,只好作罢,没想到现在人家把自己囫囵个地送上门来,自己还一头雾水,怎能叫他不惊疑?

他枪未动半分,郑云龙却展开一口白牙明媚地笑了:"傅家花园那晚,心里边慌张着炸药,没将你看仔细,是我这两年来最大的遗憾。"

阿云嘎愣了愣,旋即了然,那晚的宴会上埋有炸药是极其机密的,当时这消息把他们都吓了一跳,他又想了几秒开口时,浑身的戒备已柔和许多,"你是?那堆大学生?"

郑云龙笑得更灿烂了:"对。我是其中之一。"

阿云嘎松了握枪的手,皱皱鼻头,哼出声"哦",郑云龙却猜到他心里说的只怕是"原来是那群蠢大学生啊!"但没有丝毫不快,倒是阿云嘎,看起来一个很成熟老辣的特工诶,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但枪又顶上来了:"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郑云龙却是浑不在意地舒展开了:"就刚才,我之前以为是你的姐妹来着,在傅家那晚,你那帽子快遮了半边脸了。"

"就凭那晚,你就自信我会相信你吗?"

"那你给我个机会,看我表现啊。你有枪,随时可以解决我。我可什么都没有啊!"说完还张开一双大手晃了晃,状若无辜。

阿云嘎心里暗骂小王八蛋,就是看准了我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开枪,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其实他左侧大腿上还绑着一把软刀,如果刚刚进门就拔刀回身,是解决这个人的最佳时机。

可偏偏,他没有摸那刀,反而是拔出枪虚张声势。他留意郑云龙,比对方留意自己在前,去民之家第一天,他就想,这人眼睛真亮啊,是从心里透出来的亮。

阿云嘎长长呼出一口气,收手将枪藏好,向屋里走去:"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就敢揽到身上。"

郑云龙跟上来,小声地凑到身边:"事儿我是不知道,但柯处长, 他活着,就有许多人会死。"

阿云嘎侧头看他一眼,轻声训道:"你不会以为,就凭我们两个,在这里解决他吧?"

郑云龙两眼放光,像只警觉站立的狗子,就差耳朵没立起来了。

阿云嘎翻了翻白眼,咬着牙关:"如果今天真是他在这楼上,我们两个这么轻易就上来了?"

郑云龙一想,还真是,接着看见阿云嘎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外套穿上,不由吃惊:"怎么?还真……"

"不真的住进来,刚刚上来你预备怎么办呢?"

郑云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刚只想着跟你说话了,倒真没想到上来怎么办。"

阿云嘎对着镜子整理衣裳,仔细打量自己有无破绽,到底是露了愁容:"柯太太这么多花样,表面上是分走了好些注意力,可实际上两口子玩障眼法,虚虚实实,不定哪一次,外头开舞会,里头某一个房间里,他就在见着什么人,或者指挥什么行动,有时候还是他底下的人出来代替他,就像今天,太狡猾了,根本没个规律,倒惹得很多人上当,光盯着柯太太的,也死了不少了。"

郑云龙从镜子里看他,仍是极好看的,但操劳命,个子那么高,身形却薄薄,不忍出言安慰:"只要耐心,总能蹲到一次的。"

阿云嘎还用无名指匀着唇上口红,望着郑云龙的眼神却严肃极了:"所以,郑云龙,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也不是哪天不想干了,就能轻易退出,你想好了吗?"

"柯太太刚刚已经同姨妈约了明天来家里打麻将,今天刚办过聚会,兴许明天会多说几句,你来吧。我就找借口出门去,等在门口跟踪她试试看。"

阿云嘎定定看着他,突地笑了一下:"跟踪一直都安排有人的,他不用去了,咱们俩个还像往常那样就好了。"

"好。那咱们现在出去,我会假意埋怨你换衣服太慢,等下了楼,你找机会悄悄走吧,今天他没来,不必枯守了。"

"好。"

郑云龙刚要拉开门,又扭头交代,"若我埋怨你口气不好听,可是假的哈,不能真计较哦。"阿云嘎又气又笑,鼻头更皱:"用你说?"接着又叫"等等",然后上前两步挽住他的胳膊,掐了一下:"现在你骂吧。"

好在顺利下了楼,二人不动声色分开,郑云龙往姨妈那边去,装作不经意回头,正看到阿云嘎离去的背影,纤腰楚楚,倒是扮女郎的天才。

郑云龙突然回神,这两年他心心念念那个面目模糊的女郎,多半是有些倾慕人家的,因为对方出众的美丽与能力。今日勘证了是阿云嘎,他根本没想起来在意对方是男是女,就一头把自己扎了进去,且把一颗迟钝的心迅速雕出些玲珑心眼,恨不得这样看护人家一圈,那样套上一层保护,这样罩上一重安全……明明是自己初出茅庐,倒把一颗心操碎了,回过头去看,却只留意到阿云嘎怎么瘦薄成这个样子哟?可转瞬又是一颗心飞荡,露了小脾气的阿云嘎,真是好可爱哦。

他且忧且喜,全牵挂在这个人身上,半分不好都不要来沾边,哪还能想得起来挑剔什么性别年龄,再回忆起之前误以为是阿云嘎姐姐,向人家打探时,听到年纪大了还觉得不对,可现在是阿云嘎了,大了小了又什么关系,胖了瘦了,又……哦,那还是再胖些的好,太瘦了,他心疼……唉,郑云龙,你完喽!

接下来的日子对郑云龙来说简直做梦似的,他常常能在姨妈家看到一个英俊儒雅,绅士风度的阿云嘎,又能在出门的时候或伴着一个冷艳高贵,或挽着一个妩媚多姿的阿云嘎。

哪怕有两次危险至极,甚至情报处的人已经搜到了门口,郑云龙手藏在公文包里冷汗涔涔地握着枪,千钧一发之际,阿云嘎终于哗啦拉开浴室门,一身西装眼镜地出来。

等门开了,说是同事来出差,对方的目标是一男一女,见了两个大男人,心里防线先就放松,很快就应付过去。等他们走出好远,两人才懈下一口气,郑云龙给他擦口红的纸巾还攥在手心里,举起来给阿云嘎看,两人又扑哧笑了一气。

阿云嘎倒是意外欣喜,郑云龙比他预想的好用,两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尤其是他姨妈撮合阿云嘎和女儿之意越来越明显,很多时候还要靠郑云龙在中间东拉西扯搅乱话题。

只是长久这么推脱着,终不好,姨妈已经露了些不高兴的苗头,郑云龙家里也来催了。

一日,麻将桌上偶然提到今年深秋了,蚊虫怎么还这般肆虐,柯太太也抱怨,他们环山路那边房子背后都是树,蚊虫更不得了。

环山路?

二人眼神轻轻一碰,又弹开了。

接着,阿云嘎又是许多天没有上门,郑云龙倒是知道他的联系方式,但不敢贸然给他打电话,至于他所谓的亲戚家,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落脚点,当然也不敢找过去。

就这么惴惴不安中,柯处长的死讯传来。

郑云龙脑子里轰的一声,听到姨妈叹气:"又要乱了。"郑云龙跳起来往外去,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

其实他并不知道要去哪里,街上还是那么个样子,将"日光之下无新事"呈现得淋漓尽致。

阿云嘎呢?他去哪了?柯处长死了,他在这件事里,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呢?仍然……还是他动手吗?可柯处长死了之后呢?仿佛不过是再来一个什么张处长李处长罢了,这是阿云嘎想要的吗?这是我想要的吗?

就像后来模糊听到的,傅如晟家那件宝贝,虽然最终没落到日本人手里,但也不在他们手里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想他和阿云嘎一起各处刺探消息,蹲守情报,查验情报真伪的这段日子,以及扮演过的种种角色身份,确实跟做梦似的,他好像此时才醒悟,他并没有去深究这些事的背后,他只是单纯在跟随阿云嘎的步伐,他只是单纯地想和他待在一起。

阿云嘎,你会将我带到哪里去呢?你又在哪里?

"郑云龙!"

起初听到有人叫他,郑云龙还以为是错觉,直到叫了好几遍,看到了那个在对街向他招手的人,一身干干净净的中山装,像学生服似的,尽管他见过了阿云嘎那么多样子,但好像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等穿过车水马龙,华灯将上,二人并肩走在街头,这方土地,很快又会再起波澜,这样祥和宁静的傍晚,还会有吗?

"阿云嘎,是你动的手吗?"

阿云嘎侧头看他,却笑嘻嘻的:"你当我有多大能耐啊?我只是提供情报而已。"

郑云龙思索了片刻,问他:"所以,你为谁做事?"

"我?"

阿云嘎倒笑得越发天真烂漫:"跟我做事的时候都没问,现在想起来问啦?"

郑云龙觉得这时候要是说句"还不是被你迷得昏了头",也太没面子了,而且很没有担当,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支应他,正踌躇,阿云嘎轻轻说了:

"我为我的心。"

"局势混乱,各方势力胶着,我尝试过,深入过,但后来发现并不想成为他们其中的谁,我只论事,遇到了,想做的,我觉得是对的,我就出手去做。我总觉得,还会有更好的更明白的路出现,等着吧,也许等着等着,自己也就走出来了呢。"

郑云龙心里的迷障一下冲破了,夜色沉沉,但路灯不灭,路灯不语,亦不移。一团融融的暖黄光芒笼罩下来,夜再黑,至少此间明亮。是了,那就一起走,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眼见得垂头丧气,一双大眼睛雾迷迷的人又换了副嘴脸,阿云嘎笑着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但看在骂他"蠢蛋"也不生气,仍热气腾腾看住自己的样子,阿云嘎决定告诉他一个秘密:

"诶,你过来。"

好大一只,却听话得不得了,头发扇着风就凑近来,灯光从发梢里透过些,笑容也是暖的,期待地看住阿云嘎。

"今天,今天……"

"怎样哦今天?"口气装得很不耐烦,但身子下意识倾过来,是亲密的姿态。

"今天是我生日。"

偶然路过的人被吓了一跳,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抱起来,大叫了一串"啊啊啊啊啊啊",一看,仿佛是两个学生模样的男人在嬉闹。嗨,现在的年轻孩子们,咋咋唬唬的,可那声音里的快活,叫人听了,心里竟也忍不住轻快起来。

































发表于 2025-10-24 20:02:4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喜欢苏麻老师的文,每次都超级有画面感啊,我细细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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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24 21:47:5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草原上期待雨 发表于 2025-10-24 20:02
好喜欢苏麻老师的文,每次都超级有画面感啊,我细细品读

嘿嘿嘿嘿嘿看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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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0-25 00: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好会写啊啊啊…看完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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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25 22:35:0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星临桥 发表于 2025-10-25 00:04
老师好会写啊啊啊…看完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嘿嘿没冷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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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0-31 00:32:5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好好,两个人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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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4 10:51:06 | 显示全部楼层
超级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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