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扯不断（一发完）

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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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破镜重圆，非典型青梅竹马
*赠@拾壹月拾壹日拾壹點 ，全文7777字，一发完


1.

十二月的上海连空气都黏稠，雨丝扯不断，连绵不断地往行人身上贴，遇了伞或者屋檐又左拐右拧揉作一团，淅淅沥沥地砸在地上，溅起星点的泥水。还怪惹人烦的。
郑云龙从便利店探出头往外望，低沉的黑云掩着破了半边口子的天虚虚压下来，颇有几分不把这些年积攒的水全部泼向人间不罢休的意思。他无奈地打量了一番早已湿透的裤脚，又看看有点开裂随时准备被报废的鞋。
好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可能是走不了了。
郑云龙无奈接受这一现实。
店员表示不用购买东西也能在店里避雨，并且贴心地提供了热水以供驱寒。郑云龙连声道谢接过，捧着暖呼呼的热水走到货架前，仔细打量了好一阵。
便利店卖的东西无非那几样，三明治、便当、冰皮月饼再加上低卡蟹柳棒，郑云龙高，看低处物品的时候总得稍微躬下身，他又有点近视，不得不凑近些。
这个场景估计会有点好笑。郑云龙想象着。
好在没人注意到，他挑挑拣拣犹犹豫豫，好一阵后还是放弃了选择需要依靠冰箱延长寿命的食物，天气太潮了，不管有没有经过前期处理，放进冰箱和随手放在室内一样，只能沦落个不动声色发霉的下场。
郑云龙最后买了包烟，店员惊讶地说他看起来不像会抽烟的样子，他只是摆摆手，安静付款，不说什么。
室内不能抽烟，拆开烟盒的塑封包装，揣着去便利店外的屋檐下蹲着，万事俱备的时候一摸口袋，郑云龙笑了。
没带打火机。
再次来到收银台，郑云龙轻车熟路，抢先一步制止了要开口的店员。
“出门急，忘了带。平时确实是抽。”郑云龙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
店员也笑：“两块。”
青红色火舌燎起不太熨帖的烟卷，即将凝成水滴的冷空气裹着辛辣呛人的白雾一起被卷入肺中，焦躁不安终于得以安抚的郑云龙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他也不知心底突如其来冒出来的负面情绪从何而来，但被他理解成了预示危险的第六感。郑云龙把刚抽了一口的香烟夹在两指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起身就要走。
雨会把他淋湿，可能让他感冒，他都接受。
“麻烦让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倏地闯出雨幕，风风火火地跑到了屋檐下。
是个来避雨的人。
那人在十二月的上海仍然穿着身西装，藏青色，外套被他顶在头上挡雨，身上只剩下了贴身的马甲和整齐的领结，将他的身形勾勒得很优越。那人明显松了口气，拍拍外套上落的水后收在臂弯，腰脊挺拔。
好装……不是，好优雅。
郑云龙视线默默下移，那人的体面无法再继续保持，脚踩着的皮鞋显然进了水，光是站着就有些难安。
郑云龙生出几分同情来，心想饶是上海的精英白领也是无法招架风雨的摧残，一晚上时间白白报销小半个月工资。想完又觉得是同情心泛滥，人家就算是再惨也不及自己，总有着莫名其妙的道德包袱，买包烟还得在冰柜前装模作样好一阵。
“……郑云龙？”
“嗯？”
一声携着试探的低唤将郑云龙从胡思乱想中扯出来，他茫然，下意识回望，直直对上那人的双眼。
那是一双郑云龙熟悉而陌生的眼睛。
苍茫、深远。
如草原广阔，又如大海深邃。
细弱电流穿过全身，先前心中萌生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情绪就像是瞬间找到了源头，开闸泄洪般即将倾泻而出，又因为他紧抿双唇的动作被堵在喉口，哽得郑云龙生疼。

“阿云嘎。”
良久，屋檐下响起了他的名字。

2.

“哗——”
天际的口子又被撕开，雨下得更大了。
风一吹，被淋湿的人打了个寒颤。
郑云龙低头，他能察觉到那道炯炯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但他没理，抬手碾碎了指间未熄的星火。
“进去避避，外面太冷了。”郑云龙目光闪烁。
阿云嘎点头：“好。”

店员对于这位可怜的、在暴雨夜被淋湿的公司职员表达出了同情，除开热水外可以提供私人使用的热水袋，阿云嘎摇摇头，郑云龙却接了过来。
店员一愣，阿云嘎也挑眉：。
郑云龙揉揉鼻子，心不在焉地说：“不暖着会感冒。”
阿云嘎失笑，和店员道谢之后将热水袋捂在了手心。暖意顺着皮肉传递到心肺，然后是四肢百骸，他难得地松了口气，凌厉的眉眼温顺了不少。
不打扰店员正常工作，两个人找到桌子坐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小口抿着手中的热茶，竟然一时之间没了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阿云嘎率先开了口。
他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应该怎么衡量好和不好呢？郑云龙想。
客观来看，郑云龙人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
他为人和善，朋友之间关系良好。不爱读书父母也没强迫，交钱半道让他改学艺术，考上了个艺术学院并且努力四年成功拿到毕业证。
毕业后，他顺理成章进了上海一个次级电视台当编导，又要帮忙拿快递外卖又要出策划案的那种。薪水不多不少，在上海将将够花，偶尔还能出去潇洒一顿或者小酌一杯放松心情。
如此看来，安安分分工作到退休，再拿着每个月发放的养老金安稳度日，便是郑云龙下半生的自传内容。
连郑云龙自己也这么想的。
但他开心么？
也没有。
他从小到大算不上一个很有计划的人，人们常和挚友约定往后两三年还要再聚，再眺望好几个五年计划。
这种算得上是空想的承诺，郑云龙未答应过他人。
其实曾经答应过。
不过他和他没有了以后。
他便再也不愿意轻易应允。
歪了歪头，郑云龙想想措辞，还是没坦白，只是说：“还行。”
人还活着，工作在做，明天也会如约而至。
这话落在阿云嘎的耳朵里，不知道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男人喉间滚出一阵低哑的笑。
郑云龙揉揉莫名有些发烫的耳朵，不甘示弱地反问：“你呢？”
阿云嘎又笑，这次是很轻，他语调平稳，娓娓道来。
他说，当年家里出了事，他被迫搬离那座城市，没过几年辍学进了社会。等到稳定下来重新回到相熟的地方，早已物是人非。他后来重新走进了校园，认真学习，顺利毕业。
他说，他如今日子还算过得去，工作稳定，身体健康……好吧，可能也是亚健康。业余爱好不多，没什么特别花钱的，这些年存下来了不少。
他又说，也有过差点就要放弃的时刻，但后来想着惹了一个人的生气还没有道歉，还没做到答应他的事情，就觉得不能就这么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还想说，被眼眶通红的郑云龙捂住了嘴。
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簌簌而下，啪嗒啪嗒地落，郑云龙哽着喉咙，说出来的话却平静至极，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他说：“这个道歉晚了十五年，早就已经没有再提及的必要了。”
阿云嘎用指腹拭去那些滚烫的泪，偏偏那眼泪不听话，就像连成了线，流不完、扯不断。他也不说话，就是仔仔细细地替他擦，目光温柔。
郑云龙倏地有些崩溃，他捏紧空荡荡的纸杯，一咬牙就要走。还未来得及迈出步子，手腕先一步被攥住。
那人没怎么用力，轻轻一拉郑云龙就稳不住，跌进了那个满是潮气的怀抱里。
被淋湿的衣服早就凉了个透彻，冷空气毫不客气地往骨缝里钻，心口与怀抱却是暖的。
在二人相拥的那一刻，郑云龙听到身前人发出来了声若有似无的喟叹。
他说：“想抱你很久了。”
郑云龙闭了闭眼，没说什么，往他怀里靠了靠。

3.
　　
“阿云嘎，我们分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郑云龙十岁。
十岁，正是说自己和对象分手都没人相信的年纪。
“妈妈，我和阿云嘎已经绝交了！今后我们家不允许再提起他的名字！”
郑爸爸在厨房都听到了客厅里小龙超级大声的豪言壮语，被逗得合不拢嘴，随手将新鲜出炉的辣炒蛤蜊送上餐桌，欠兮兮地凑上前。
“哎哟，从学校到街坊，谁不知道你和你那阿云嘎哥哥关系最好，小时候还吵着闹着要当人家的媳……”
“爸爸！”
话被打断，站在沙发上的小人儿双手叉腰，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子顿时瞪大了，小嘴撅得几乎能挂上酱油瓶。
郑爸爸连忙投降，脚底抹油：“完了，我忘记锅里还炖了带鱼，我现在就去把它盛出来！”
郑妈妈笑得眉眼弯弯，仔细地为小龙整理好凌乱的领口，又摸摸他头，语气温柔地哄。
“爸爸妈妈答应小龙，我们不会再提到阿……嗯……哥哥的名字，直到小龙原谅哥哥，好不好？”
“好！”
小龙重重点头，他捏了捏自己有些肉肉的拳头，心中愤愤地想：这次在没有吃到两个草莓味的冰淇淋前，一定不会再和阿云嘎哥哥说一句话！

阿云嘎和郑云龙两家人住得近，一个二楼一个五楼，楼上楼下的邻居。两个小朋友关系不错，又是同一个小学，就约着一起上学。
阿云嘎比郑云龙高一个年级，作为哥哥的他负责叫起床以及放学带着小龙同学回家这两个艰巨的任务。
后者还好，郑云龙不管上学时在教室里和同学玩得多么风生水起，一到放学时候都会乖乖背着书包，等待比他晚半个小时的阿云嘎下课。
前者能进行下去纯属阿云嘎脾气好，亦或者说，他能容忍郑云龙那些有的没的的小脾气。
郑云龙有起床气，还拖延，快到时间了又紧赶慢赶怕迟到，经常连吃早饭都顾不上。阿云嘎适应了两天，第三天带着唐诗三百首去郑云龙床头读，什么时候起来了什么时候停。
一开始郑云龙还会反抗，换着法子试图让阿云嘎闭嘴或者让自己变聋，最后结果殊途同归都是早于平时很多就被迫清醒，只能被迫接受现实。
郑云龙这么听话还有一点，那就是阿云嘎这人看起来有点严肃。
小时候的阿云嘎不像现在这般爱笑，总是板着一张脸，没什么情绪波动。和班上负责教数学的古板男老师特别相似，每次郑云龙一看就有点后怕。
可后来相处时间长了，小龙同学心思就野了，因为他知道，他的阿云嘎哥哥只是看起来凶而已，实际上对他完全算得上是有求必应，比他妈妈都放纵。
于是好不容易改善的赖床又回到原点，这次面对阿云嘎口中念出来的唐诗，小龙使用必杀技“撒娇”进行应对——“哎呀，再让我睡会儿嘛~今天别念了行不行？”
阿云嘎是不念诗了，可两个人的耳根子也都红透了。

别看两个人相处得不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是闹了个大乌龙。
郑云龙从小到大体魄不错，才小豆丁那般大的时候就在小区的孩子们中称王称霸，每天光是上贡上来的棒棒糖就有两个之多。
那个时候游戏机是个稀罕玩意儿，也没什么手机电脑让他们玩，就吵着闹着要玩过家家。
问题来了，一群小屁孩放眼看过去一个女生都没有，准确来说是女生都不愿意和他们玩过家家，她们要玩模拟做饭、经营餐厅的小游戏。
小弟们想玩过家家的心愿过于强烈，小龙不知道从何处生出了一股大义凛然，一拍大腿主动说：“我来演女生！”
那天，刚搬来小区的阿云嘎第一次参与到集体游戏中，作为新成员，他获得了出演“丈夫”这一角色的殊荣。
于是那天双方家长各自下楼来找自家小孩儿回家吃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郑云龙和阿云嘎一起牵着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红绳，一齐小心翼翼地要往名为洞房实则狗窝里面走，把狗吓得汪汪直叫，想跑，又觉得该跑的不应该是它。
这场闹剧被双方家长及时叫停，临走时郑云龙还有点意犹未尽，拉着阿云嘎说下次我还演你媳妇儿。
阿云嘎被他这番话惊得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原来你是演的！而且、而且，你竟然是男的？！
你、你、你！
郑云龙被气得说不出话，不一会儿圆溜溜的杏眼就蓄满了晶莹的眼泪，眼眶红红的，看起来真是好可怜。
阿云嘎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拉着郑云龙不停道歉，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千万别放在心上。又说要是实在生气的话，说回来好不好？
眼见小龙眼泪还是止不住，阿云嘎急得团团转。
“不是演的不是演的，是真的！”阿云嘎妥协了。
小龙抽抽搭搭地问：“真的吗？”
“真的！”
小龙不再哭，却倔强地看着周围，不愿意和阿云嘎对视。
这下阿云嘎是真的没办法了。
郑妈妈出来解围，她蹲在小龙身前，故作烦恼地说：“哎呀，阿云嘎哥哥本来还说如果有小朋友愿意和他交朋友的话，就会请小朋友吃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看样子小龙是吃不到了！”
“……冰、冰欺淋？”小龙鼻涕泡直冒，耳朵却是灵敏地第一时间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察觉到那道可怜兮兮的目光，阿云嘎身体一僵，在充满期盼的眼神注视下，他点了点头。
事情解决，他从此成了郑云龙口中的阿云嘎哥哥。
而郑云龙成为了他“最好的朋友”，在一个草莓味冰激淋的收买之下。

而眼下，涉案金额高达两个草莓味冰淇淋，这代表发生的是件个顶个的大事儿。

事情得从前几天放学时候说起。
现在阿云嘎读的是六年级、郑云龙五年级。正是班上的同学初通人性，但还不熟的阶段。小学生对谈恋爱这么新鲜事儿很好奇，说得多了小龙也就跟着一起念叨。
去找阿云嘎哥哥的路上，小龙不安地搅动着手指，一路漫想。
他才五岁的时候就嫁给了阿云嘎，那他们两个人现在算是在谈恋爱吗？应该算吧，他们毕竟都已经结婚了！
那今天回家路上让阿云嘎请自己吃个棒棒糖，应该不过分。小龙盘算。
雀跃的脚步在到了阿云嘎教室门口时戛然而止，小龙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阿云嘎竟然在拉着一个女同学的手腕，不让她走！
这这这……这不就是电视剧晚上八点档会放的偶像剧情节吗？
小龙瘪了瘪嘴，心想他哥真是有闲情逸致，连还在等他的小龙都忘了，在这里和女同学打情骂俏上演偶像剧。
又觉得不开心，如果阿云嘎喜欢这个漂亮的女同学，那自己和他的曾经算什么，难道从一开始阿云嘎就是骗自己的吗？
越想越烦，小龙勒紧了书包带，快步跑走。
加重的脚步声惊扰了教室里的两个人，阿云嘎意识到了什么匆匆追出来，只看到小龙生气的背影。
他陡然反应过来，拧着眉沉声和女同学说了句什么就小跑去追郑云龙。
哎呀，我们小龙是真的特别特别委屈，闷着头一路向前冲，连路过最喜欢的小卖部也没有停步，只想着快点回家，告诉爸爸妈妈自己再也不要和阿云嘎玩了。
阿云嘎一路追一路哄，怕他不小心给摔了撞了还得给他开路，给郑云龙保证买的零食从辣条说到曲奇再到跳跳糖小祖宗都没松口。
最后还是到了家楼下，郑云龙一口叫住阿云嘎，特别特别生气地说：“阿云嘎，我们分手！”
阿云嘎表情骤然就变了，他惊慌失措地解释，说找那个女同学是有原因的，绝对不是因为喜欢，更不会和她谈恋爱，他永远只会喜欢小龙一个人。
哎呀，阿云嘎哥哥说他永远只会喜欢我一个人。
小龙心里甜滋滋的，小脸仍然非常严肃，认认真真地说：“我现在很生气，在你给我买两个草莓味冰激淋之前，我都不会原谅你！”
“噗！”
小龙急了：“阿云嘎，你笑我！”
“没有没有，对不起，今天是我做错了。明天早上，不，早上吃冰激淋不好，你会胃疼。明天放学，我给你买好不好？”
阿云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路上报菜名为什么小龙理都不理了，原来是没有说到心上去。
这天晚上我们小龙睡觉可都念叨着这事儿呢，梦都是奶油和草莓香甜的味道，一夜好眠。

可没想到的是，阿云嘎失约了。
他第二天不仅没给买冰激淋，甚至都没有来叫郑云龙起床，要不是妈妈给留意着，差点儿就要睡过头了。放学也不见人，去班上问，同学说今天阿云嘎没来上学。去家里问，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
可能是有什么事，或许是第一天忘记了，明天就好了。
小龙是很体恤人的。
然后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阿云嘎就像是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一般，整个人都没有了踪迹。
后来，听街坊的邻居说，这家人搬走了。
为什么搬走，又去了哪儿，一概不知。
于是，小龙按下心底泛起的酸，超级大声地宣布和阿云嘎今后再也没有关系。
阿云嘎，大骗子。

4.

人们总说时间如流水，郑云龙觉得不是没有道理，他和阿云嘎错过的年月就像是化成水积攒到了天际。然后在今天，这么一个没有预兆的、寻常的日子，用一场暴雨淋湿两个人，成全了一场重逢。
阿云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慌乱地把郑云龙推开些，脸上浮现几分局促之色，说：“我、我身上是湿的，凉，别把你弄感冒了。”
郑云龙不说话，挑着一双浸润着泉水的大眼睛看他。
看他的曾经，看他的现在。
十数年不见，阿云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葱少年，他的眉目是凛冽的，在郑云龙的面前收敛了，只剩下柔软与深情。
就像是阿云嘎自己说的，他经历了很多，磨练与挫折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将这颗青涩的小白杨磨得棱角圆润、成熟稳重，却没能折断他挺拔的腰脊。
阿云嘎错开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是不是不好看了？我、我最近状态不太好，可能需要……”
“没有，很帅。”郑云龙打断了他的话。
郑云龙没说谎，阿云嘎不管是脸还是气质皆是非常优越，丢尽人群中也很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阿云嘎抿了抿唇，又问：“小龙，现在向你道歉，还来得及吗？”
这其实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郑云龙给过答案的，他说了，距离那个赌气的傍晚已经过去十五年，没有再提及的必要。
但他也纵容了阿云嘎的得寸进尺。
郑云龙敛下眉眼，没有回答。
阿云嘎眼中的无措几乎要藏不住，但马上他心中似乎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一咬牙，拉着郑云龙往冰柜走。
两个草莓味的冰淇淋，价格到达三十块，放在家乡学校旁的小卖部只需要三块钱。
店员惊讶于躲雨的两个人会在十二月的天买冰淇淋，其中一个甚至衣服都还没干。
两个客人执意，他也不再说什么，配合地结账。
郑云龙接过，分了一个给阿云嘎。
这是郑云龙第一次在这么冷的天吃冰淇淋，唇齿在接触到奶油的即时反应是冰，大脑几乎瞬间清醒，然后是甜，有些腻人的甜。上面点缀有巧克力，入口后并未第一时间融化，而是如同异物般横亘在口腔。
阿云嘎一声不响，吭哧吭哧把他的吃完，然后守着郑云龙。
一个冰淇淋能吃多久？在开了点热空调的便利店，这个答案是四分钟。
阿云嘎拉着郑云龙的双手，稍稍躬身再抬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万分珍重地问：“小龙，对不起，你可以原谅我吗？”
郑云龙还是不说话，只是这次，他轻轻点了点头。
阿云嘎重重松了口气，他想抱抱他的小龙，双手刚举起又放下，只是说：“过去的故事，等回家了我慢慢讲给你听，好不好？”
阿云嘎没等到回答，郑云龙几乎是坚定地、强硬地张开双臂，然后和他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大脑倏地一片空白，阿云嘎愣愣地被抱着，张嘴了好几次，半个音节都没能吐出来。
直到滚烫的泪落在颈间，他才猛然回神，想把郑云龙从怀里拉出来，这人却死死地埋着头，不愿让阿云嘎瞧见。
郑云龙简直想狠狠将阿云嘎揍一顿，这人嘴太笨了，什么过去的故事，他根本就不在乎，他想要的从来就只有阿云嘎，仅此而已。
他们已经错过了那么多年，怎么可以将时间再浪费在这些无所谓的小事上面。
往后同对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皆是万分珍贵。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小半个小时，好像也没有。
郑云龙放过了阿云嘎，他擦擦有些肿胀的眼，低着头坐在一边不和阿云嘎的说话。
阿云嘎知道他这是情感宣泄过后缓过劲儿来觉得有点羞了，不禁失笑，牵起他的手，非常讨人厌地又开始讲故事。
按常理来讲，眼下是将过去苦难讲出来，引得心上人心疼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阿云嘎没这么做。
他跟郑云龙说，他和那个女同学没有任何关系，当时也不是他去找的那个女同学，是女同学找上的他。
原来是因为她经常看到郑云龙和阿云嘎一起上下学，以为他们是亲兄弟，找阿云嘎问郑云龙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怎么追才能追到手。小阿云嘎顿时就急了，他严肃地跟那个女同学声明郑云龙年纪还小，现在不能谈恋爱，又说，就算是谈恋爱也不会和她谈，他有对象了。
女同学春心萌动未半而中道崩殂，试图去郑云龙本人他的对象是谁，还没等阿云嘎阻拦，就被小龙本人撞见了。
再之后的事情，郑云龙就知道了。
听完这个故事，郑云龙眸光沉了沉，掀起眼看身前这个神情拘谨的人，问：“这些年，苦吗？”
怎么会不苦呢，哪怕只是之前的只言片语，郑云龙都能从其中读出当时的曲折、变故的惊天……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阿云嘎辍学，一个人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呢？郑云龙不敢细想。
而阿云嘎说：“不苦。”
他顿了顿，又说：“只是有点累，见到你就好了。”
阿云嘎不喜欢歌颂苦难，也知道如果自己卖惨的话郑云龙肯定买账。
但……没必要。
他应该被重视的是他的爱，不是他的过去。
过去之所以称之为过去，就是已然匆匆而流过，哪怕化作雨水兜头淋下，也只能将衣服打湿，他的心脏依旧有力地跳动，他的爱仍然愿意在某个转角等他。
“阿云嘎。”
“嗯？”
近在咫尺的人突然主动凑上前来，他闭着眼，眼睫紧张地振颤，颤巍巍地献上了一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
吻落在了阿云嘎的唇角，以及他的心口。
他说：“哥，这么多年辛苦了。”

外头的雨似乎停了，阿云嘎拿起外套，牵着他的爱人往外走。
他们手掌交叠在一起，十指相扣，凝成了一股脉络。
拉不开，扯不断。

一张食谱

未来会好哒

问就是个多余的

抱抱小嘎小龙

Gwyneth

好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