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只有云知道(2022.4.14)

依依

16px

10px 25px

1

       “叮铃叮铃——”

       随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一位老人推门走进了店里。他高大瘦削，面部棱角分明，尽管岁月已经在他的眼角留下痕迹，仍不难想象他年轻时的英俊面庞。

       “欢迎光临！您想看看什么？”我从柜台前直起身，迎着他走上前去。

       他环顾四周，打量着我这小小的店面，目光从满墙的明信片上掠过，最后停留在我的身上。

他开口道：“姑娘，你这有大海的明信片吗？”

       “当然，您跟我来。”我示意他跟随我走到里面，“这面墙上都是海景明信片，您看看您喜欢什么样的，我帮您拿下来。”

       青岛也算是热门的旅游城市，我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店卖各式各样的明信片。到我这的大多都是来青岛旅行度假的人，他们都爱到店里买些明信片寄给朋友或者自己带回家留作纪念。有时还会有人坐下来跟我聊聊天，写一张明信片留在我的店里。而最受欢迎的就是关于大海的明信片。

       老人仔细欣赏着每一张明信片，眼里闪着光。“真美啊，真美。”他不住地感叹。

       突然，他的目光被其中一组明信片所吸引，久久地端详着它们，脸上漾出笑意。

“就像是那天的海……”他低声地念叨着。

       “您以前就来过青岛？”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我来过很多次呢。第一次来还是读大学的时候……”念起了从前，他说着就在旁边的木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2

       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宿舍有个青岛人，就睡在我对床。我们都叫他大龙。他稍微比我高一点儿，不过上大学那阵儿他长得特壮。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打鱼的呢。

       大龙是从小在海边长大的，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喜欢他的家乡。我们宿舍几个人关系熟了之后，他老想招呼我们一起去青岛玩。到了大二那年夏天，我们终于决定暑假要一起去了。

       定好之后，大龙特别高兴，整天在宿舍里跟我们讲青岛有哪里好玩，有什么好吃的，还说他家离海边很近，开车不一会儿就能到。

“到时候哥开车带你们去看海！”他兴奋得眉飞色舞，说完就咧开嘴快乐地笑。

       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很期待那次旅行。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个室友突然找到了很难得的实习机会没法拒绝，另一个家里出了些事情走不开，最后到了约定好的那天，只有大龙和我出现在了火车站。

       我挺怕他失落，不过他倒是很平静，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其实你能来，就好。”

3

       我们到青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下车之后吃的第一顿饭就是海鲜。我之前在内蒙，哪吃过正宗的海鲜啊，一直觉得海鲜特别腥，不喜欢吃。那次大龙带我吃了青岛的海鲜，特别新鲜，一点儿也不腥，可好吃了。我从那时候开始就爱吃海鲜了。

       吃完饭后，大龙突然说：“嘎子，你还没见过海吧？走，我带你去看海！”

       还不等我回答他就拽着我上了车，一路开到了海边。那天晚上下着雨，海滩上一片漆黑，只能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看见起伏的海面。我们下了车，脱了鞋踩在沙子上。

       这是我第一次来海边。海滩上的沙和内蒙沙漠里的沙是不一样的。沙漠上，沙粒是粗糙的，带着土色，一阵风吹过，黄沙飞扬，吞噬一切。而海滩上的沙则是绵密的，温柔地包裹着我的脚。踩在这样的沙子上，让人的心也变得柔软，一切烦恼与压力都在此刻被抛下，无比轻松。

       忽然一阵海浪向我们冲过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抗拒海水。大龙见状立马笑我：“哈哈哈哈哈你竟然怕海！嘎子怕海！哈哈哈！”

       我当时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没来过海边，确实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大龙告诉我：“这海浪没事儿，一点也不危险，不会冲倒你的。”在他的引导下，我慢慢踏入水中，让海水没过我的脚面。

       夜色下，沙滩泛着朦胧的白光，海面一望无际。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我的脚踝，我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听海，听雨。

    [漫步海边，被海的气息包裹着，心会变得格外宁静。]

       过了好一会儿，大龙突然开口：“你能和我回青岛，我真的很开心。”

       我转过头，他仍然望着海面，身体随着呼吸有节奏地微微起伏。潮湿的空气中，一些不可名状的情感在悄悄涌动着。我盯着他，他也转过头，我们就这样对望着。

       雨夜的天空没有星星，我却从他的眼中看见了最美的星光。

4

       后来的几天里我们经常去海边。我们一起在海边看日出，看日落，看月升，看星星闪烁。

我们俩光着脚在沙滩上疯跑，趁对方不注意掬一捧海水泼到对方的身上，然后放声大笑，像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儿。跑累了，笑累了，就走到旁边的树下坐着休息，远远地望着海。

       [目光尽头是一条水平线，天和海在那里融合，云和浪在那里相遇。]

       阳光温柔笼罩着海滩，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斑驳地洒下来，落在他的头发上，耳朵上，勾勒出金黄色的轮廓。我望着他想，他生长在海边，熟悉海的一切，体会海的气息，海的心怀，海的深情，如此便成为像海一样的人，真实，包容，深情。

       多么美好的人啊。

5

       我们一直在海边待到傍晚，一起看了日落。

       我在内蒙的草原上见过日落，是一种大气磅礴的美。我在北京的天桥上见过日落，是一种静谧和谐的美。而我第一次，和大龙一起，看海上的日落，美到扣人心弦，美到不可思议。

       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沉入海面，我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落日的余晖给万物洒上一层金色，云像是艺术家大笔一挥，将鲜艳的颜料涂抹在天空的画布上一般，浓墨重彩。海面上波光粼粼，彩霞流泻。

       大龙和我并肩而立，欣赏着这大自然的奇观。

       日落过后，天色暗了下来。黯蓝的天色密密地铺在海滩上，云朵好像被扯散的棉花糖，飘在空中，呈现出柔软形状。我们踩在沙子上，软塌塌地沙沙响在脚底下。

       和温柔的人共同度过温柔的时光，多想让时间停留在此刻。

       [我们踩在软绵绵的沙上，潮湿的风在空气中流淌。]

       我忽然有些伤感。

       “哎，你说，海浪轻轻涌过来，又悄悄退去，是不是就像身边的人一样，来了又走？”我不禁发出这样的问题。

       大龙听到后扭过头来。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这突然间的沉默是为什么。见他不说话，我便想开玩笑地带过：“哎呀，我就随口一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往回走吧。”说着就转身打算离开。

       这时候他突然拉住我，带得我转过身去，面对着他。

       “阿云嘎，我知道很多人离开了你，”他的眼神变得十分坚定，缓慢而清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但是我不会。”

       [爱落在眼角，只有云知道。]

6

       “这一套明信片上的海真的很像那年我们一起看到的海。”老人看着手里的明信片，沉浸在回忆里。

       “那您和那位大龙先生现在……”我问得有些迟疑。

“我们现在已经退休成了闲人啦，准备一起到国外生活一段时间，去瑞士，巴塞尔。”他说的时候很高兴，“可能未来几年都不会回来了。这次从青岛走之前就是想买一些明信片做纪念。”老人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的一阵风铃声。伴随着风铃声，还有一位老人走进店里：“买个明信片怎么还聊起来了？年纪大了就是话多！”

       面前的老人抬起头看着他，满脸笑容：“你抽完烟啦？”

       “嗯，挑好了吗？”另一位简短地答。

       “那我就要这一套吧。不过我想留一张给你，姑娘，谢谢你听我讲故事。”老人起身，在明信片上写下了一段文字，留在了桌子上。随后带着剩下的明信片和另一位先生走出了小店。我站在小店门口目送着两位老者手牵着手并肩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

回到店里，我从桌上拿起老人留下的那张明信片。上面写着：

       “漫步海边，被海的气息包裹着，心会变得格外宁静。目光尽头是一条水平线，天和海在那里融合，云和浪在那里相遇。我们踩在软绵绵的沙上，潮湿的风在空气中流淌。爱落在眼角，只有云知道。”

       我会心一笑，在心里补上了这故事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