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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不能放冰箱里呀，会回生的。”
阿云嘎一手还扶着冰箱门，边说话边扭过头去，看到原本在沙发上放空的郑云龙要起身走过来，赶紧出声阻拦，“诶，你坐你的，又不是啥大事儿，我回回锅就好了。”
郑云龙还是走过来了，开口时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尴尬：
“我的疏忽，不好意思。”
阿云嘎扭开燃气的手都没停，睨了郑云龙一眼，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哼笑：“不是你天天嘲笑我老了、记性不好的时候啦？”
说完，也不给郑云龙回应的机会，一抬手，大半份土豆烧羊排倒入锅中，发出的“呲啦”声单方面宣告了本轮斗嘴的结束。今日主厨挥了挥锅铲，对手下败将下了厨房逐客令，说免得对方熏一身油烟味。
高温透过焦脆的外壳重新进行淀粉的糊化过程，翻炒着食材的人动作却慢下来。
郑云龙今天不太对劲儿。
其实不止今天，从两人真正【在一起】以后，郑云龙就一直不太对劲儿。
要问具体哪里不对，阿云嘎一时还说不上来，就是总觉得这人就像被放进冰箱的土豆一样，回生了，好像真的确定关系在一起了，反而还不如之前亲近了似的。
就比如…比如今天这个把菜放冰箱的小失误，搁以前这大大咧咧的骆驼早就一个鬼脸糊弄过去了，今天还巴巴地凑过来，仿佛两个人之间需要为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儿道歉似的。
阿云嘎不是没试探过，也不是没起过话头儿聊，但骆驼厚实的皮毛下住着的原是一只轻飘飘的鸵鸟，他甫一提起，对方就从虚空中抱出一捧沙子，将头埋进去，再插上一个随手划拉出的非暴力不合作的告示牌。明晃晃地逃避。
但又不像是闹别扭生气的样子。
两人在情事上的合拍程度堪比从大学排练室里练出来的和声，这件事对不久前刚掰弯自己的阿云嘎来说堪称惊喜。他最初还担忧过，或许会有由男性天然生理构造带来的问题，但这在二人目前的相处中居然从未出现。对于阿云嘎的亲近，郑云龙也总是热情又全然接纳的，他总是湿漉漉的，眼睛、嘴唇，下面也总是柔软滑腻的，哪怕他还软着。
「不对！」
锅里跳跃的油星溅到手上，阿云嘎才猛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好像有过几次，郑云龙在他进入时根本没硬起来。
年长者一向自诩是体贴爱人，会耐心地做足前戏，一直温柔地对待他的大龙。他以为每次湿热的入口是爱人情动的表现，他以为他的汗水是享受，以为泪水是快乐，但现在回想起来，却突然不敢确定了。
支链淀粉的秩序重新被打破，最后一道菜出锅。
阿云嘎关了火，把手伸到龙头下冲凉水，忍不住侧过头向餐厅看去。郑云龙此刻正垂着头摆餐具，纤细的后颈在灯光下泛出莹润的光泽。
像是一截牛角杯，阿云嘎没由来地想，在心底为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比喻短暂地笑了一下，可惜笑容还没浮上来，心又重新沉下去。
一顿饭吃得愈发沉默，反复加热的羊排流失了水份，嚼碎了吞下去也还在胃里支棱着，硌得人不安。
他已经分辨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郑云龙的了，但当他回到草原上，看着老人和新剪的羊毛同样的发色，才突兀地生出害怕，他怕郑云龙以后会在一千多公里外的上海长出第一根白发，而他会错过。
一并错过的或许还有他的其他白发、皱纹和接下来的人生。
当阿云嘎真的见到了郑云龙时，也确实后怕起来，长久分别的人没有生出白发和皱纹，但失去了很多脂肪和肌肉、甚至还有免疫力。
来了上海的郑云龙过得并不好。
这样的认知一方面让他后悔慢了一步，一方面又鼓舞了他，坚定了他追求的信心。
于是他又刻舟求剑地拿出学生时代的班长做派，试图润物细无声地入侵郑云龙如今的生活。
他借口新戏排练太久，住酒店吃外卖自己的胃吃不消，顺利地住进郑云龙的家里，又碰巧合同到期，成功诱拐郑云龙搬来和自己合租。于是他日日吃得上老同学的家常菜、夜夜看得见带着胡茬的人打着哈欠和他道晚安。
蒙古汗王自觉在爱情里依然可以挥舞着弯刀蚕食鲸吞。
两人在一起的过程甚至可以称得上顺理成章，郑云龙用充满笑意的眼睛望着他，清澈的虹膜中倒映着街边的霓虹和生日蛋糕上的烛光，点头的时候眼泪砸下来，落在了他握着对方手臂的手上。
阿云嘎那时在想什么来着？
好像是国王开疆拓土，终于打动骑士一颗坚韧不屈的心。
骑士的心好像确实交到他手上，但他现在疑心获得的只是一颗退让怜悯的同情心。阿云嘎承认自己确实是靠着卖惨登堂入室，但事到如今，他倒觉出几分可笑。
眼看着对面的人也同样吃得食不知味，阿云嘎看了一眼不可避免走向被浪费的命运的羊排，分出心思对小羊生出一分歉意，却依然将碗筷撂下：
“云龙。”
班长最终决定遵循二人相处惯例，遇到问题就立刻解决。
可两人相识至今，阿云嘎多数时候是叫大龙，要么是调侃着连名带姓的称呼，突然这一声看似亲昵实则疏离，叫得郑云龙下意识挺直了背。
规矩小孩儿抬头望过来，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眉心传递出疑问，显得委屈又茫然。
阿云嘎几乎要退缩了，他如此幸运地拥有了这样完美的爱人，尽管手段不算光彩。但郑云龙已经和他在一起，他所求既得，真的犯得上为了这点完美主义的强迫症冒着失去爱人的风险吗？
但他不算漫长的草原生活在他的血管上刻下了太深的迎面对抗灾难的印记，草原上不被解决的隐患总会变成无法弥补的大麻烦，他不愿意拥有一个岌岌可危的羊圈围栏。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室内空气和胃里热硬的羊肉相处不来，他开始胃疼了：
“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吗？”
“啊？”郑云龙大张着嘴，露出了一排细碎的白牙和全然的困惑。
“你后悔了吗？”阿云嘎左右支绌了半天，索性破罐子破摔，“一直到现在都没听你说过，也没问过你，你喜欢我吗？”
汗王在最后时刻败下阵来，在汉语上突然拿捏起用词，不敢提爱。他低头捏了捏桌上的筷子，又猛地抬头，下定决心似的死死盯着郑云龙：
“我不是逼你，如果你发觉和我在一起没有之前好，可以随时和我说，我不缠着你，也不会出去把我们的关系到处说，我们还是继续做兄弟。当然如果你连兄弟也不想做，那也可以，你就当我是一个不怎么联系的老同学……”
他紧张之下开始口不择言，对面人的眼泪已经大颗大颗地摔下来，阿云嘎被慑得噤声，不知道这眼泪是即将分开的不舍还是难过。
郑云龙沉默半晌，开口时的声音还有些抖：
“阿云嘎！你tm有病啊！老子好不容易谈到你！后悔个屁！”
国王被吼了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试图用桌布给骑士擦眼泪，期期艾艾地提起床笫疑惑。
骑士满脸通红，又气又羞，一巴掌拍开他捏着桌布的手：“那tm是你器大活差！老子疼！”
“那你今天怎么…？”
“你tm屁股疼你也难受坐不住！”说完一句，郑云龙又不解气似的抬脚踹阿云嘎，结果抬腿受限，更气了，“滚去洗碗！今天睡素的！”
今日主厨的结局是咧着嘴哼着歌洗碗。
土豆回生的补救方法是，加热的时候记得多加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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